黄永治

厨房里旧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抗议着，我本想求助常联系的水电工，偏巧他周末正忙。一个念头闪过：抖音上不是常刷到“两个步骤，5分钟轻松更换水龙头”吗？点开视频，师傅动作麻利，讲解清晰。我反复看了好几遍，心里渐渐有了底，决定亲自上阵。为了给自己打气，还特意发了条朋友圈：“这个周末，自己当师傅换水龙头！”配上一张工装自拍，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好几颗小红心。

视频里说五分钟就能搞定，我自然清楚自己这新手身份不配这么高效，于是暗自盘算：半小时总该够了吧？

可真当我躺进洗菜盆下方那片狭窄天地，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。空间逼仄得只容侧身仰面，手臂得伸得老长才能够到深处的接口。光线昏沉，全靠妻子在一旁举着手电照明。残留的冷水不时滴下，一颗颗砸在脸上、溅进眼里。扳手咬住锈迹斑斑的螺母，我屏住呼吸使劲——它却像长在了那里，只不情愿地呻吟了半声，就再也不肯动。掌心磨得发红发烫，汗水和铁锈混成一道往下淌。手臂越来越软，放弃的念头也一次次袭来。幸好，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还在，“咔哒”一声，顽固的螺母终于投降。那一刻，仿佛千斤巨石被撬动，这滋味，谁干谁知道！所有憋着的闷气、较着的劲，都随着这清脆一响，烟消云散。

妻子看着我满脸污痕、衣衫湿透的狼狈样，打趣道：“秀才果然做不了这活儿。”我刚想回嘴，她却顺手递来一杯热茶。暖意从掌心漫向全身，刚到嘴边的话，便悄然融化在氤氲的热气里。

安装新配件时，我照着视频按部就班，一切本该有条不紊。谁知拧螺丝时手一滑，“叮”的一声——那小东西在底板上蹦跳两下，便消失在暗处。我侧着身子，打着手电来回扫寻。这小东西仿佛调皮好动的小孩，在它自由的世界里蹦跳嬉戏。我越是着急，它越是活泼，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若隐若现。等我终于用指尖按住它时，它还在微微颤动，像是意犹未尽。这一场人螺追逐，真是让我又好气又好笑。

好不容易对准栓紧螺丝，打开角阀试水——糟了，水顺着缝隙往外渗！我盯着接口愣了半晌，猛然醒悟：居然忘了装密封垫片！视频里再三强调的细节，早被忘到了九霄云外。

怔住了片刻，而今迈步从头越。我长长叹了口气，将所有懊恼与不甘都咽回肚子里。没办法，只能定下心神，默默地拆下，重装，小心翼翼拧紧……当平稳的水流终于出现时，两个半小时已经过去。衣服沾满灰渍，手上多了道口子。

妻子收拾着残局，我看着她一遍遍擦拭台面的背影，又望望那安分的新龙头，突然觉得，这哪里是装水龙头，分明是生活给我上的一课：越是心急，越要慢下来留意细节；看似简单的生活小事，背后藏着的正是生活本身的质地——它需要无尽的耐心，也需要不为人知的爱心。

经此一役，我也终于读懂了技术工人那份得心应手——那不是简单的熟练，而是千百次历练后沉淀的匠心，是一份对细微之处的从容把握。

我静下来，拍下成果，回复朋友圈里那些善意的调侃：“午休时分，不便打扰，水龙头已装好，谢谢各位关心。”附上一张阳光正好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