廖小冬

虽是女儿身，但在农村土生土长的我，自小就是个“野丫头”。上树摘果，屋檐掏雀，稻田捉鳅，溪里淘蚬……男孩们干过的事，我一件也没落下。

小暑过后，夏味正浓。夏天用热浪彰显它的真性情，挑战着万物的极限，天地间仿佛只剩蝉鸣聒噪。午饭后爸妈进屋休息了，按照计划行动，我和弟弟妹妹带着工具蹑手蹑脚从家里出发了。虚掩上门的那一刻，三个小屁孩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，蹦跳着向目的地出发！

果然“赤日几时过，清风无处寻”。白云凝固在天际，蝉在高枝上嘶喊“热死了！热死了！”连大树都蔫蔫地沉默着。田埂白晃晃地发烫，三双小脚丫跳跃着，仿佛这样就能避开热浪的灼吻。眼前，金黄的稻穗沉沉压弯了腰，我们穿行于黄绿相间的海洋，嘹亮的蝉鸣是这丰收序曲唯一的伴奏。这酷热，不过是夏日乐章里几个高亢的音符罢了。

三个小脑袋在稻田上穿梭，一小会工夫，就来到小水渠边。在这片宁静的碧野上，水渠随着大自然的呼吸静静流淌过纵横交错的田埂，如一位默默奉献的劳动者，用丰沛的水流滋养农田上的第一寸土地。

“哇！好多鱼！姐，你看，透明的！”弟弟的惊呼打破了宁静。“嘘——小声点。”妹妹的“嘘”声不亚于弟弟的惊叫，“谁说水至清则无鱼的，骗人的。”我大臂一挥，“都别说话，鱼儿会吓跑了。”两小屁孩马上缩着脖子弓起身。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分工，妹妹把簸箕放进下游的沟底，簸箕口的大小与水渠宽度差不多。我拿着土拍（用来拍土或夯土的农具，俗称土拍）从上游往下拍，水里受到惊吓的生物，无处可逃就顺流往下游。肉眼能看到水中有鱼虾乱窜的身影，我越拍越用劲，弟弟如小跟班在我屁股后面喊加油。很快就拍到簸箕前，妹妹抓着簸箕的“耳朵”用力往上提，弟弟发亮的眼睛里映出小鱼、虾蟹蹦跳的样子，哇噻！好多啊！他急忙把跳得最高的那条小鱼轻握住放入水桶，我们也手忙脚乱地捉着，最后把一些不知名的水生昆虫倒进水渠里。弟弟蹲在水桶旁看着第一次的战利品，伸出小手抓抓这只，捏捏那只，嘴里嘟囔着：“让你跑，再跑呀！”

妹妹再往前一段放簸箕，我们又重复了刚才的操作。

几番折腾下来，水桶里的鱼虾们渐渐你拥我挤的。“轰隆隆——”一声巨响，我抬头才发现骄阳高照的天渐暗下来，一条闪电龇牙咧嘴地腾空而起，划破天际。弟弟立刻站了起来，“姐姐，我们回家吧。”“胆小鬼，以后不带你来。”妹妹瞪了他一眼。一转眼，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，雨点渐次连成一张大网，把我们连同水渠、田野都网住了。草草收拾好东西，三个小脑袋在田埂上落荒而逃，雨声噼哩啪啦，仿佛在讥笑我们的狼狈。

母亲已在家门口恭候我们，见到三只落汤鸡，拉得老长的脸如同刚才的闪电，让我们吓得躺进房间里。晚上的事可想而知，妈妈做了一顿“竹笋炒肉片”请我们仨，作为老大的我保证以后不再干这种事了。奶奶笑咪咪地端出一大盆“仙草水”，说喝下就没事了。

一年年的暑假过去了，我们仨再也没去捉鱼虾了。然而，每当暑气蒸腾，轻轻拉开岁月的抽屉，这份记忆，便如清渠水影，带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，幽幽泛起，历久弥香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