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用眼睛在寻找光明(五章)
黄志雄
毛玻璃的叙事
年近花甲,我双眼里的世界被装进了一只磨砂灯罩。
左眼率先进入暮年。
报刊文字、OA文件集体叛逃,放大镜成为鸡肋的助手;路上红绿灯晕染成未干的水彩,洞口和柏油路长出了绒毛;朋友的眉目是宣纸上洇开的墨点,连晨雾都成了多余的修辞……
我开始练习用听觉丈量距离,靠衣襟摩擦声识别故人,用指腹阅读世界的轮廓。
我本无意对世界看得太清晰,有时候想想模糊也是一种生存的法则。
可是当模糊危及到生命,我的理智又必须亮堂。
看医生去。
走进医院,医生说这是白内障的馈赠:毛玻璃背后的生活自带柔光滤镜,连皱纹都是慈悲的表达。
走进医院,我发现更多的患者是古稀或者朝杖之年,医生笑我太年轻。
难道,这是岁月给我另外加密的温柔吗?
望闻问切
我理解的白内障,是一种常见的普通的疾病,到了医院就是刀起刀落,简单如我的思维。
可是医院要一套检查流程,望闻问切,我想到了项目现场的网络指标图。
医生问我平时的用眼习惯,我告诉医生,我从不闭着眼睛说瞎话,但会经常闭着眼睛思考自己的不足。
医生笑着和我打趣,那就让仪器说话。
心电图在我胸口拓印出潮汐线,血压计吞吐着银色蟒蛇。针尖从静脉钓起暗红的星系,眼压计的气流在角膜上航行。
各种仪器,包括各种验光,他们哼着不同频率的祷词,将我的身体翻译成数据的洪流。
医生说我的眼底和视网膜质量够硬,否则手术会更麻烦。我想到了人生的底线,如果失去了坚守,一些疾病将无药可治。
我选择了优秀的晶体,远中近的聚焦,像是人生的目标。
我们一起签约,签下透明的契约。
走进手术室
我是自己走进手术室的。手术室的灯光是柔和的,像医生的脸一样温馨。
医生在我脸上遮了一层透明的布,然后又在右眼处遮住了光。
我用左眼和灯光对话。
灯光什么话也没说,但我又似乎听懂了什么。
一盏,两盏,三盏,他们服从命令,专注着我的神采。
一些液态,月光一般注入我的瞳孔;一些金属器械,有了碰撞的节拍。
我知道,此时此刻,导航系统正在朗诵着微电流的经,将浑浊的晶状体超度成液态舍利。
二十一分十七秒,被精密锁定。
我的眼睛开始透亮。
护士推来了轮椅,我说不用。
我自己走出了手术室,医生的笑容灿烂如花。
青瓷一般的苏醒
纱布在我的左眼坚守了近二十个小时,在完成使命后,我视界里所有的轮廓正在重新布置。
医生问我怎么样?我告诉医生,室外的天空和路面,有青瓷一般的冷光,连尘埃都带着锋利的棱角。
医生笑而不语,带我在一台台仪器上,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检测,像一个项目工程的整体验收。
医生给我配了一副眼镜,还给我各种叮嘱,告诉我光里的各种故事。
医生有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,“清晰过于鲁莽,也是一种错误”,我想着,这应该是一辈子必须思考的内容。
我像一位小学生,努力记住了医生的各种心语。
这也是一种苏醒吗?
温柔里的慈悲
医生告诉我,我的右眼也不容忽视。否则,左眼和右眼,在叙事中很难调频。
我对岁月的理解,是温柔以待,就像我精心饲养的朦胧。
雾里看花不是生活的必需,但把时光读成水墨,或许就是一种诗意。
这一种诗意,就如我的爱人旋开普拉洛芬、玻璃酸钠、氯替泼诺混悬、环孢素等每一种滴眼液瓶盖的瞬间,那是一种温柔的绽放。每一个定点的时刻,那些琥珀色的小瓶里,藏着比视力表更清晰的温度。
我让爱人解读左眼和右眼在重塑光方面的理解。爱人说,有时候模糊也是一种慈悲。
只是,我一直没有放弃,用眼睛在寻找光明。
棉签抚过睫毛,我突然异想天开,我可以让左眼和右眼兵分两路,在锐利的人间,在清晰与混沌间,使用出不同方言。
这是光明与万物谈判的方法,也是温柔里的慈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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